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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全球变局与中美关系——“慧源对话”中美问题五人谈

来源: 时间:2017-01-16 点击量:

美国即将进入“特朗普时代”!特朗普为什么会当选?特朗普将会对美国内政外交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美国变局将会如何影响到全球治理变局?中国应当如何自主应对美国和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院长、“慧源对话”主持人、欧阳康教授本次特别策划邀请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主任、国务院参事王辉耀、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袁鹏,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宜勇,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社会与人类学系教授,《中国问题研究》主编李捷理就此开展专题对话,为您深度解读美国大选、全球治理与中美关系未来。本期为您带来的是对话的上半部分,主要讨论了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各种必然性和偶然性以及他当选后所面临的国内外治理困境与解决之道。


主持人和嘉宾介绍

欧阳康: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院长,哲学研究所所长

王辉耀: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主任,国务院参事

袁 鹏: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美国研究所原所长

杨宜勇: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世界经济论坛全球议程理事会理事

李捷理: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社会与人类学系教授,《中国问题研究》主编

”慧源对话”中美问题五人谈

背景与构想


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院长,哲学所所长,二级教授,华中学者领军岗


欧阳康:欢迎各位前来参加“2016全球治理·东湖论坛”,并就“绿色发展与全球治理”这个主题发表了精彩演讲。可惜时间太短,要能给你们每人两个小时做个专场报告就更好了。我想做个弥补,我们搞个专题对话。这几天美国总统选举尤其特朗普当选引起全世界强烈关注。您们几位都是美国研究方面的重要专家,我想请您们在一起谈谈中美关系。我初步想了几个问题,一个一个的来讨论。

第一,如何看待美国这次大选的结果?如何看待特朗普的胜出?这个结果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在选举过程中,整个的主流媒体是团结一致支持希拉里。各种选举结果预测也是希拉里胜,甚至有希拉里占有90%的胜算的说法。为什么会产生现在这个结局?我们当然应当也只能尊重美国人民的这种选择。但我们也必须搞清楚这种结果背后的东西,它反映了美国社会的什么深层问题和变化?

第二,如何看待美国在特朗普时代的内政外交?特朗普对美国的内政外交会有什么样的影响?美国总统权力很大,我的一些美国朋友告诉我,选举制度的最大的特点是,选民的权力仅仅在选举的几个月里有效,一旦选举结束之后的这几年基本上就是总统说了算。选举就是授权。如果选出了好总统,皆大欢喜。如果选得不好,就得忍受几年。这是正常的情况。不正常的是,有时候少数人选出了总统,大多数人得忍受,这就麻烦了。这种情况在这次选举中就出现了。特朗普实际上是被少数人选出来的,大多数人是被代表了。根据计票结果,在全美范围内,希拉里所得票数多出特朗普200多万张,但按照美国总统大选的选举人团票规则,各州胜出者通吃,结果是从选举人团票看,特朗普胜出。这种结果对于美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尤其是特朗普已经讲了这么多的话,已经引起了美国社会的动荡,人们开始上街游行抗议。微信上有一个帖子,题目是“选举下来3天,我已经开始感到恐惧”。我昨天问一个美国朋友,总统选举以后出现大规模抗议示威游行甚至暴力,在美国是普遍还是不普遍?他说非常罕见。而这种情况这一次出现了。一些大学的校长不得不发出公开信来安慰自己的学生?有的学生已经开始哭泣,有的人准备要逃离。我们这次国际会议上有一个印裔美国教授,我的老朋友。昨天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怎么看待美国大选结果,他说正在考虑要否要离开美国。我知道这是开玩笑的,但也表明特朗普上台已经影响到很多人对于未来的思考。

第三,美国的变化对全球治理的变局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前些时间我写过一篇短文,叫《全球治理变局与中国治理能力的时代性提升》,也曾经在广州的一个培训班就“美国问题与世界未来”讲过一整天。全球治理体系及其发展从二战以来基本上是美国主导,现在看来,主导者在发生深刻变化。美国要收缩,尤其特朗普似乎不太想继续承担那么多的世界责任。没有了世界的主导者,世界会不会逐渐走向一个新的战国时代,各种力量纷争?这也许是特朗普上台可能引起的世界各国的最大扰动?二战以来的美国“政治正确”中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当世界领袖。现在特朗普似乎认为这没有必要,或者无法继续。他要先把美国自己的事情搞好,至于要否承担那么多的国际责任,可以再说。他列出了上台一个月以内要做的100件事儿是吧?如果要是真的话,那会引起很大震动,如果真的做出来就不得了。对世界的影响不容低估。

第四,中国应当如何应对美国和世界变局?请大家对中国应当如何应对美国变局和全球治理变局提出自己的对策与建议。


开场白

欧阳康:各位观众,各位听众,大家好。这里是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我姓欧阳,叫欧阳康,现在是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的院长。我们正在召开“全球治理·东湖论坛”,今年的主题是“绿色发展与全球治理”。我们这一次会议请到了好多嘉宾,尤其是多位国内国外在国际问题上极具影响力的学者,这里有几位非常重要的朋友,我把他们一一介绍给大家:这位是中国与全球化智库理事长、国务院参事王辉耀先生。这位是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的所长杨宜勇先生。那位是中国国际关系研究院的袁鹏副院长,也是著名的美国问题专家。这一位是美国俄亥俄大学终身教授,也是著名的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李捷理教授,欢迎你们的到来。


访谈内容

一、如何看待特朗普在美国大选中获胜

欧阳康:今天我们在这里就不再谈绿色发展和全球治理,而是来讨论一个也许大家更感兴趣的话题,那就是美国的大选与全球治理的演变。

大家知道,美国总统选举刚刚已经出了结果,可以说对于全世界都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从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在这一次选举中,美国的主流媒体基本上是高度一致地支持希拉里,认为她是美国“政治正确”的最好代表。应该说希拉里也得到了很多财团及各方面人士、尤其一些政治大佬的大力支持。好像从很多关于这次选举的结果预测来看,也是预测希拉里要获胜。但是呢,选举结果很快地出来了,那就是特朗普大获全胜。那么这个结果到底为什么会出乎这么多人的意料?它意味着美国发生了什么事情?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什么?我们先请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的袁鹏副院长,也是著名的美国问题专家来给我们谈一谈。

袁鹏:感谢欧阳教授,有这个机会,我也就抛砖引玉,也对这个问题有所关注。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美国研究所原所长袁鹏


在国内,很多人都说预测错了。其实我觉得这次选举就不该预测,预测对了不要自鸣得意,预测错了也没必要自我否定。因为希拉里赢呢,也可以找出10个强力的理由说为什么会赢,特朗普赢了也可以找出8个强劲的理由,所以这个也就不要去争论了。预测对于丰富我们研究手段、提高方法论水平很有好处,但对于政策研究和决策,不可能将政策建立在预测基础上,而应随时做好两种甚至多种准备。尤其是这两人都有希望,与其打赌式的预测,不如做好不同的应对预案,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特朗普之所以最后赢呢,我觉得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从必然性来讲,首先它可能跟全世界的这个大潮流是有关。英国脱欧公投之后,那个时候大家都猜,既然能脱欧,特朗普也能上台,所以这个东西是有预期的,并不是很大的一个意外。同时全世界反精英、反权贵、反主流、反全球化的潮流,这个我们是有预见的。特朗普上台只是这个潮流在美国的一个反应而已。更重要的是美国人觉得确实不太满意,对经济、对社会、对政治有强烈的失落感、愤怒感、焦虑感、迷茫感。这种迷茫感把它寄希望于希拉里克林顿这个老式的政治人物上,总是觉得有点不踏实。因为希拉里如果8年前让她当总统还情有可原,8年之后还要当总统,在她身上看不出任何变革的生机活力。再加上邮件门事件对她的冲击,让很多老百姓觉得把这个票投给他跟现在没什么两样。与其把票投给她,不如投给一个政治素人,或者是新人,至少还有一丝希望,这是很多人的心态。更重要的一点,我觉得呢,大家都觉得特朗普不靠谱,这是我们的视角有问题。你站在美国主流的白人和中下层民众的角度上,特朗普是靠谱的人、务实的人。他看似粗糙的语言,句句说到实质上,尤其是说到教育程度比较低的占主流的美国白人心坎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敢冒着体制内政治不正确的风险,说出压抑在美国老百姓心里的话,这样在美国白人心目中他就是英雄。所以我们觉得不靠谱,而美国人觉得非常靠谱,这就是它的必然性。

但是实际上呢,咱们也不能把必然性说的太过,(特朗普当选)也有偶然性。第一个,如果美国选举制度改成直接选举,那赢的就是希拉里。因为根据统计,希拉里的普选票比特朗普多200多万张!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你说特朗普就完全代表所有美国人?也不是,至少一多半的人还是支持希拉里。

  第二个偶然因素就是摇摆州。这回没想到民主党几个铁杆州都变成了摇摆州。威斯康星和密西根,希拉里她没去,她想这个不去也能赢。特朗普也没怎么去,他想去了也白去。像威斯康星,密西根(希拉里)都输了。希拉里当时预测说除非特朗普赢80%以上的摇摆州他才可以赢,没想到最终赢了除弗吉尼亚州外的几乎所有摇摆州。虽然赢的量很小,都赢了1%2%,刚刚好,但是赢者通吃。很大的偶然性的同时,更主要的还是第三党的冲击。第三党的候选人在这几个摇摆州都赢了大约3%。如果这个人不出来的话,希拉里肯定赢定了,因为他分解了希拉里的票源。所以呢,有必然性,有偶然性。但是总的趋势来讲,特朗普能一路走到大选,本身他就赢了,就有必然性,何况最终赢得总统宝座,那就不能用偶然性解释了。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说,虽然有偶然性,但是这个偶然性还是寓于必然性之中。

欧阳康:嗯,对对。讲得非常好。我知道捷理你是在美国生活,这一段时间你们也是感觉惊心动魄吧?不知道你对此有何感受?

李捷理:我是非常有感触,因为我来自俄亥俄州,这个俄亥俄州本身就是个关键摇摆州啊。有个说法,这个州是风向标,美国历任总统没有一个是失去这个州的。所以呢,在这个地方呢,确实特别能够感到这个气氛。但是呢,今年呢,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有的媒体上称之为“Shy Trumpers Phenomenon”。这个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某些选民表面上说,我是支持希拉里的,因为特朗普的形象不太好,被描述为总统候选人的异类,支持特朗普就好像是政治上不正确(但实际上却投票给特朗普)。此类选民在民调的时候不说真话,或者民调机构认为此类不愿表态者属不会投票群体,所以不计入民调中。选前那个民调支持希拉里的高于特朗普的,但实际上投票的时候呢,结果出来就是逆反方向。这个现象在我们俄州周围是很明显的。听说在一些传统的民主党州更是如此,如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等。就是说,嗯,这类选民不愿意多讲,大庭广众面前要么不表态,要么说是会投希拉里,可最后偷偷投票给特朗普。所以这个现象呢?在英文媒体上叫做”Shy Trumpers Phenomenon”,直译就叫做”羞涩(或译不愿露脸)的特朗普支持者现象”,就是说对外我不好意思讲,但是我还是心里自有选择。


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社会与人类学系教授,《中国问题研究》主编李捷理


实际上这个现象呢,我观察到在今年的大选年里是蛮明显的,所以美国主流媒体这次被搞晕了,连希拉里本人也被民调忽悠了。所以选前民调都显得是向希拉里一边倒,希拉里本人甚至在她10月份过生日时在推特上给自已发了一个生日贺辞,她讲:“Happy Birthday future President of the Unite States, 并把她自己在大学的青春照片同时贴在那个推特上了,她信心满满,觉得肯定没问题了。还有呢就是在辩论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跟特朗普辩论的时候,一谈到哪个人更具总统素质,她自我感觉极好,还要摇摇肩膀,好像是舍我其谁架势,你还来跟我来谈这个什么总统素质?我配你不配。因为大家都认为是我配。

但是呢,有个不利希拉里的民调现象,就是亢奋中的民主党也许忽略或不以为然的,就是在某些民调当中,就关于信任诚实这个问卷上面特朗普是高于希拉里的。这个大众民调很早已显示出对希拉里克林顿信任程度走低。当时CNN都在讲,这个现象好像有点问题,但其他民调指数都是很好,未引起足够重视,也许被偏向希拉里的主流媒体刻意掩盖了。 但就是在这个指数上面特朗普的信誉度相对比希拉里高。当时呢,尽管有些议论,但总体民调还是希拉里赢。这个现象现在倒过头来看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有极大的潜在杀伤力。正是这个不信任因素使得FBI(美国联邦调查局)在大选前的十来天重启“邮件门”调查让希拉里雪上加霜,而更致命的是FBI最后又在89天之内匆匆宣布调查结果无问题,案子结束了。其实这样做真是起到一个反作用,因为老百姓会想60多万的邮件,你FBI8-9天时间就全部审查完毕,这是不可能的,这肯定是FBI在压力之下,在这个民主党控制的司法部的压力之下被迫作出的决定。所以呢,你一启动随后就关闭,老百姓一想那你肯定有问题,这是官官相护啊,就产生疑问,更加重希拉里的信任危机,所以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民众反弹,这是一个原因。我刚才讲“羞涩(或不露脸)的特朗普现象”也是一个原因。

另外还有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就是网络新媒体打败了传统的主流媒体。我觉得主流新闻电视媒体如像CNNCBSABCNBS,都是支持克林顿的,基本只有FOX电视台是倾向特朗普的,它有几个主播基本上是帮特朗普说话的,许多特朗普的的观点也反映在他们的节目里面。就是说这个传统主流媒体一面倒的现象在这次大选中表现的很明显。就这个CNN来讲,CNN好像表现的特别明显。所以有人甚至建议说你那个CNN还是改了名称吧,你不要叫CNN (Cable Network News)了,就叫克林顿CNN (Clinton Network News)。好像CNN有拉偏架的特征,记得当年美机误炸中国驻南联盟使馆,CNN在当时呢,当时也是一边倒,谴责中国政府。我们学校好多新闻学的中国留学生抗议啊,说CNN报道不公平,一边倒,有偏见。有意思的是,在主流媒体一边倒的情况,为何特朗普还会赢?这里有一条,我是觉得很重要的一个现象,就是新媒体。新媒体发挥了强大的网上信息传播功能。在facebook上,还有推特上面,提供了大量的信息,所以选民很多人取得的信息,不再依赖从主流媒体来了啊。特朗普从这个脸书啊,推特这个地方搞了很多人。而且facebook有自己的民调,就说是觉得特朗普要赢。当时呢,就觉得这个新媒体为选民提供了不同于主流媒体的信息来源渠道,所以这一次美国大选,就是感觉到有很大不同。过去的历年大选基本是传统上的主流媒体操纵舆论走向,影响选民,这一次被新媒体完全打败了,出现了相竞争的新平台,更接地气,比如说老百姓我上Facebook (脸书)和推特比看电视更加方便。

这次大选,特朗普主要舆论运作是通过新媒体,如大量使用推特和facebook,所以他花的广告钱很少。他好像跟希拉里的竞选经费完全不是一个比例啊,差不多只有希拉里的1/3啊,这是个非常少的比例,他却赢了大选。所以我说这是个新现象,就是新媒体战胜了传统媒体。我就想讲我观察到的这2个新现象,一个是“羞涩(不愿露脸的)特朗普支持者现象”,还有一个就是传统老媒体被新媒体打败。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主任,国务院参事王辉耀


王辉耀:我个人认为,特朗普成为美国总统这个事实有几点值得我们关注。一是这实际上反映了美国在其主导的全球化进程中,面临着很多挑战。如因其经济衰退对美国中产阶级造成不少负面影响,且由于中产阶级没有其他发泄渠道,所以此次大选的结果,并未如精英阶层所愿。二是除了内政,美国在外交方面也被诟病。如奥巴马的8年任期内,不仅没有解决中东问题,反而给了ISIS扩大的机会。同样,亚太问题上,美国提出了“重返亚太”的口号,但效果并不如意。因此,美国国际影响力下降也是其国内民众对执政党不满的一个原因。三是我们回顾一下美国大选的结果,其实有一种连续性。美国政治一直由传统意义上的精英阶层来统治,但民众对这一现象已经有所反感。8年前奥巴马的当选,就已经反映了这个问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人参议员,成为美国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民众对奥巴马是寄予厚望的,但很多问题并没有在奥巴马政府执政期间得到妥善解决,所以民众在失望之余,将希望寄托在不符合传统政治精英标准的特朗普身上。此外,特朗普的很多竞选口号,本质上也符合民众的预期,也就是咱们所说的“话糙理不糙”,经得起推敲。不管是英国脱欧,法国、意大利政坛动荡,以及特朗普提出要退出TPP等情况,都说明全球化进程已经到了转折阶段,美国能否把握住此次机会,重新构建全球治理规则是非常重要的。特朗普作为完全体制外的商业精英阶层,参加总统竞选去挑战建制派精英的体系,反而比希拉里等其他候选人更能带动美国的中产阶级。此外,特朗普的人格魅力和用人方式等作风也为他入主白宫赢取了不少选票。

欧阳康:非常好。对刚才三位的观点,杨所长有什么高见?


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世界经济论坛全球议程理事会理事杨宜勇


杨宜勇:我从英国渠道了解的情况是特朗普一直领先希拉里。我闺女在英国的UCL大学(伦敦大学学院)学习。他们那个导师吧,就一直就是研究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哦,她跟她导师的研究小组就是追踪这个用网络上的词汇啊,来追踪这个美国的选举。他们跟踪的一直就是特朗普,就是通过这个facebook、推特啊,包括网上特朗普和希拉里一些视频的这个点击率啊,包括一些微博上的一些什么点赞,我们今后绝对不要忽视这些。相对于传统的主流的媒体说,美国的主流媒体为什么预测总是错误的,可能有金钱政治被收买了是吧?这可能也是一个存在的这个事实。

第二点,就是这次美国总统大选使我想起了2007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与本次大选)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那年我们去美国调查,调查目的就是判断中国要不要搞房地产。那时候温家宝总理也说,你们顺便问一下这美国大选谁能赢。其实我们也接触了很多人,都是高层的人。他们有人说,这个共和党执政的不错,8年了也该换一换了。这说明美国人人心思变呀,8年一个政治周期,我觉得这个影响也是非常大的。美国人的理论是,既然你们这一届干得不好,那就让别人干吧!他还可能说你既然干着这么好,你也让别人干干,也给别人机会吧,别人可能会干得更好。这回这8年呢奥巴马干得不太好,是得有换的这个理由,所以说我觉得这个特朗普获胜,可能是美国人民人民集体的意志决定,我觉得是。但如果说这个民主党里边,如果桑德斯初选出来竞选,那个结果可能就不一定好说。桑德斯赢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

  再一个呢,实际上在选举之前啊,我的一个老领导吃饭时也说过,这个就是到底谁赢对中国更好。我们很多人认为希拉里驾轻就熟,认为希拉里赢,我们好像互相了解,比较熟悉,对我肯定有利。其实不然,希拉里老奸巨猾,中国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但是那个老领导跟我说,特朗普赢对我们中国更加有利,因为他不按传统套路出牌,有可能把美国搞乱。美国是稳定还是混乱对我们有利,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你看欧盟公投是吧,英国出去了,结果也是对中国有利。特朗普上来可能会把美国国内搞乱了,搞乱了那么最后就是对我们有利的。我初步预计,特拉普执政美国之后可能说像中俄关系的蜜月期会提前结束。再一个就是说美国那个特朗普上来之后,中美关系最坏的日子可能也走到头了,反正是可能有一连串的影响,各有利弊,不可能全赢。

欧阳康:刚才听大家谈的,我觉得非常好。我的感觉是这样的,这一次选举对很多美国选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举。好像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候选人都不是可心的人选,最后只能认定一个相对而言更不好的,把他淘汰出局。在这种背景下,谁是最不好的?我觉得美国的选民经历了比较痛苦的思量,也经历了不同时期的一个转换,最终选择了特朗普。我觉得可能有几个原因。

  第一,希拉里所代表的政治正确反而引起了反弹。对于美国来说,政治正确是他们国内最重要的事情,凡是与政治正确不相一致的事情,美国的主流媒体基本上保持沉默。什么是今天美国的“政治正确”呢?从这次特朗普当选来看,美国的政治正确,也许已经走到极端了,走到了极点了,或者是到达了一个拐点,该进行一番转折了。而这一个转折呢,就集中地表现在让希拉里再来代表和推行,很多人已经觉得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第二,对于特朗普的最终选择,实际上表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被忽略的美国草根阶层,或者多少被遗忘的草根阶层,这一部分人这次是前所未有地被激发出来了。在美国的政治正确的总体体制下,这一部分人基本上长期生活在一个默默无闻的生活世界里面,他们的很多利益其实没有得到足够充分的保障。现在特朗普把美国如何处理内外关系的重心有所置换。过去美国要对世界承担一种领袖责任,以此为前提来考量美国国内与国际事务的各种比例协调平衡的关系,总体上是有利外来移民,而不利于本土白人的。特朗普把这一些真正地道的美国人的利益喊出来了。特朗普对于外来移民说的很多话,对于外国人来说,对很多后来进入美国的人来说,听来很刺耳,让他们感到不太愉快甚至非常不愉快,但是对于美国的很多土生土长的白人,却可能是讲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第三,特朗普当选其实也反映了世界格局的一个深刻变化。这个最大的变化呢,我觉得实际上是世界经济走向下行,美国也在从顶峰逐渐往下走。在这个时候,美国从总体上来看,要采取一种相对而言比较收敛的战略。而这种战略在美国总统的选举上,就集中表现为对特朗普的支持。所以这里的必然性就与各种偶然性交织在一块,例如像特朗普的这样一种个性。包括刚才大家谈到的他的家庭啊,他的女儿啊,很多人可能都觉得他家庭很好。对于美国选举结果,我们当然尊重美国人民的选择,其实是美国相当多的选民选择了美国社会的一种转型。转型中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第四,美国的主流媒体为什么这次整个被打脸?美国的精英政治为什么会被打脸?原来美国选举往往是精英集团分为民主党和共和党,然后他们之间争来争去,而这一次精英集团高度一致,一道和草根阶层战斗,最后是草根阶层,他们自己的手和脚,把这个精英集团打败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二、特朗普时代美国内政外交的可能走向

欧阳康:接下来我们进入第二个问题,如何看待特朗普时代美国内政外交的走向?对于特朗普和美国未来会走向何方,现在各国都有一种潜在的担心。韩国在担心,日本在担心,台湾地区也在担心,现在中国我都觉得还比较沉稳,在看他怎么走。特朗普上台以后,他原来说的那么多事情会做吗?能做到多少?会怎么样影响美国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发展?王老师您怎么着?

王辉耀:关于特朗普时代美国内政外交的可能走向,我认为他应该更倾向于用商人的思维来考虑。如他当选几天所释放出来的信号,一方面他觉得奥巴马政府没有加入亚投行是战略失误,另一方面他又支持美国退出TPP,这说明特朗普政府会倾向于比较保守的态度,采取务实的做法,维护美国的利益最大化。他一贯表示欣赏普京,所以美俄关系可能会比奥巴马政府时期要近;对于中美关系,我认为从外交政策上来看,对中国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他可能会加强经济政策,在经济上做很多的调整和发展。在外交上,也会因为经济的牵制而存在较大的变数。总的来讲,不一定都是坏事,但是他曾明确表态不再承担日本、韩国军事资助,可能由这些日韩自行发展,因此,对美国和东亚三国的关系走向,我觉得非常值得关注。

欧阳康:袁院长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袁鹏:我同意刚才他的观点,现在特朗普优势比较明显,跟奥巴马2009年入主白宫情势是一样的。赢得了总统,共和党同时继续掌控国会参、众两院,还在州长一级占据绝对优势,当时奥巴马医改就是在这种状况下通过的。

杨宜勇:但是他可一上台就要废医改。

李捷理:据最新报道,他提出不全废了,改为修改。

袁鹏:要做一些事情他是有条件的,但是正如前面所分析的,这个人其实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他是很务实的一种。他胜选的当初,马上就说希拉里好话,说希拉里不容易,走出来说这样的话。然后见奥巴马的时候说他好人一个等等。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其实弹性非常大。所以他到底是利用共和党占多数的前提下,推自己的一些议程,一条道走到黑,导致国家进一步分裂,还是利用这些优势尽快地弥合分歧,带领国家走向一个新的团结。这个我觉得现在还要观察一段时期。

  他现在释放一些信号,比如说他开放一些重要岗位,不搞政党分肥。这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本党的很多人都反对他,他也不好意思把本党的拿进来,干脆开放一些岗位给大家竞聘,这点还是蛮好的。第二个他讲的国会议员也应该有任期,这个也很对,别搞到八九十岁了还在当国会议员,所以导致地方板块固化,地方利益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

李捷理:就这两项改革的意味还是比较浓的。

袁鹏:其实现在美国最深层的问题不是经济问题,是政治问题。政治问题过去三十年没搞改革,需要一个人去改一改,不改革的话,政治极化,党内碎片化,最后搞的美国这个传统上一直觉得自己体制很好的国家现在出了问题。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攘外必先安内,先把内部稳定,战略适度收缩,这是他的当务之急。对外交来讲,我感觉他跟奥巴马现在的区别,奥巴马是搞巧实力,对一些小国家伸手外交,特朗普可能比较像传统的共和党的外交,抓大放小。他有勇气、有信心去跟中国、俄罗斯那些大国、强国打交道,先把那小的放一边。

  共和党觉得奥巴马最大的失败是跟古巴、伊朗、越南弄到一起,把中俄搞成一个团结了,然后跟俄罗斯的关系敌对,跟中国的关系也很没理顺。这两个大佬你没理顺,你美国今后怎么全球治理?所以他要缓和美俄关系,要重新梳理美中关系。这个有点像基辛格式的传统的共和党的外交,回归一种大国外交。同时在这个背景下,他有共和党式善恶分明世界观。做我们的敌人,我们要不惜一切把他摧毁。那我们的敌人是谁?那就要极端伊斯兰。特朗普经常揶揄奥巴马连极端伊斯兰是恐怖主义都不敢出口的,这还叫美国总统?

  而他就强调,既然我们认准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应该毫不客气要摧毁。所以这个东西我觉得他就抓大放小,然后是一个有原则的外交。当务之急还是得弥合国内的分裂,弥合两党的分歧,同时还要凝聚党内的共识。这个估计是他未来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一个关键。而现在我们看到,因为国内的骚乱,120号之前还有一段时期,这段怎么走?我觉得还有很大的不可预测性,所以过早说今后会怎么走,我觉得还早。何况内阁成员还未搭建,这是很重要的指标。

李捷理:我觉得特朗普现在从总的来说,他可能是头4年的任期内,更多的精力会放在国内,因为我认为他能当选反映出美国国内矛盾出现恶化。我非常同意辉耀说的,这确实是国内的一个分歧,而且特朗普赢得选举就是有大批不满的群众。所以这一点,我当时感到他上来真不容易,因为他是同时在三条战线作战上来的。跟民主党干起来了,跟他自己党内的建制派还干起来了,还有跟主流媒体也干起来了。他能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除了成功的选举手段运用外,没有一定的群众基础那也是不行的。 特朗普的孩子也都很厉害,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妇都上阵了,很厉害, 让人刮目相看。所以说,特朗普上台后,由于国内的矛盾这么深,估计他可能在头四年将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国内事务上,如奥巴马医改、基础设施建设等问题。现在中产阶级受到奥巴马医改的冲击很大,不少州的医疗保险费大幅度提高,在阿里桑那州已经达到高出了原来的120%,老百姓都哇哇叫。国内现在很多不满。

  另外,他的外交上上我觉得他可能不会把精力放在中国,而且当务之急是中东那个ISIS(伊斯兰国),他讲要把它给治理,给打掉,彻底打掉。

  所以他的精力更会放在国内事务,国内的事已经搞得他头痛了,他要做好,有四年后还想连任的考量。外交上,他注意力应该更是在中东,奥巴马搞的那个亚太TPP,他根本不感兴趣,说是要废除。所以我觉得这头四年他的精力会主要放在国内,而且为后四年连任打基础,他不把国内搞好,他将来会遇到很大的挑战。

欧阳康:杨所长觉得怎么样?

杨宜勇:我觉得特朗普是一个非常有特点的美国总统,刚才袁院长也讲。我觉得特朗普他的思维还是比较简单的,就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处理,快刀斩乱麻一定也是他未来的风格。但是特朗普在竞选前说的这句话到执政上任能够兑现多少,我觉得可能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因为按以前美国选举的惯例,选总统的选举前说的话,一般兑现程度不超过50%,然后再加上美国总统还是受一些官僚机构制约的,所以我觉得特朗普他上台之后也会谨言慎行的。总之,特朗普不是有些人认为的那么不靠谱,其实特朗普更能迎合美国底层民众的呼声。

欧阳康:我觉得大家谈的都非常好。我觉得看特朗普的未来,核心看他如何理解他的这次竞选的最重要的一个口号,就是“让美国更加伟大”。什么叫美国更加伟大?美国的更加伟大是把国内的GDP搞的更好,经济搞的更好,人民生活搞得更好,还是说我在世界上当大领袖,当绝对领袖,当超级领袖,然后继续按我的绝对安全观来支配世界?我觉得他好像不是按照原来奥巴马和政治精英们的理解(看待如何让美国更伟大的问题)。奥巴马说我们要领导世界一百年,希拉里继续参加竞选就说我们要继续当世界领袖一百年。特朗普好像觉得我当那个领袖干嘛?我自己国内都没有搞好,那个世界领袖怎么当得好呢?

李捷理:他声称要大力投资国内基础设施,如公路、桥梁、机场等等。

杨宜勇:我觉得特朗普他要让美国感觉更加伟大,是把过去美国总统的感觉更加伟大变成老百姓的感觉更加伟大,是这么一个全新的置换。美国的过度个人英雄主义会暂时被适当的集体主义有所修正。

欧阳康: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现在有一段时间是来回复。在选举中他和美国的政治正确之间有较大摇摆,甚至是很大偏离,他还要有一些摆动,要回归到美国政治正确的部分内容上面去,同时加入他自己的一些内涵,他自己的一些理解。这样他才能够取得党内、党外的一些大佬、政治精英、利益集团对他的支持。要不然,选举的事你可以靠草根阶层,真正执政的时候还是要靠政治精英这一批人。如果这些石油大亨、金融大鳄,他们都不理你,你这个总统也很难当。

  所以我估计,在一定时期以内,他首先是要努力弥合各个种族阶层政党之间在选举中被凸显和激化了的矛盾,因为他的这样一张大嘴已经造成了严重的问题。现在一些外来的少数族裔已经感到极大的不安全。所以我觉得在这个稳定期过了以后,他可能会集中精力来抓经济。

  当他抓经济的时候,他的主要注意力会转向美国内部,对于外部的各种关系他会略微放轻一些。刚才袁院长讲了一个抓大放小的问题,先把大户关系清理好。

三、特朗普时代对全球治理变局的影响

欧阳康: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个话题,如何看待美国特朗普时代对于全球治理变局可能产生的影响?这件事情我们现在来谈有一些早,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及早关注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我觉得美国的这次选举的变化,其实就是全球治理变局中间的一个故事,是一个组成部分,甚至反映了变局中间的某一些特征。我觉得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多年来形成的大一统的世界体系,看起来已经不太灵光了。

  原来大一统的世界体系,比如说联合国、世界贸易组织、世界货币基金组织等,让所有的国家都在这个体系里头去生存和发展,现在看来美国不满意了,美国要搞TPP,然后搞TTIP。中国也不太满意了,中国现在要搞“一带一路”、金砖国家,亚洲投资银行。发展中国家不满意,发达国家也不满意,那说明它是真正要变了。但是往哪个方向变?我不知道大家对这个事情有什么考量?

王辉耀:全球治理的格局变化,我认为应该看发展的历程。实际上,二战后的全球化1.0版本——布雷顿森林体系,包括成立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会、WTO、联合国等全球治理机构,运营几十年下来,一直是有变化的。尤其是中国在70年代加入联合国,80年代加入世界银行,2001年加入WTO后,受益匪浅。但现存的全球治理秩序,对美国而言是想通过二次构建来制定游戏规则的。

欧阳康:世界体系与当前世界各国发展状态不太匹配了,很多国家对中国的发展有点担忧,老说我们是搭便车,说我们要制定新的规则嘛!

王辉耀:对,或者说不让中国来写这个规则。这也就出现了我们看到的美国主导的TPP, TTIP和中国主导的RCEP, AIIB两大阵营。对于中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美国一概不参与,而美国主导的秩序,中国也没有被邀请加入。所以目前在经济上是形成了局部联合,有点像当年的北约和华沙。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非常倡导进一步推进全球贸易,通过贸易来加深大国间的利益,抑制其他不稳定因素。

欧阳康:中国发展靠的是与世界各国经济共赢,大家共同发展。

王辉耀:现在这个特朗普上台,我觉得可能是将全球治理1.0版本升级为2.0版本的契机。比如说G20怎么继续发挥,中美之间起到怎么一个协调作用,他会不会采取更灵活的措施,如可能会考虑加入AIIB,甚至包括一带一路?这些都是释放一些积极的信号,对于全球治理来讲,我们觉得是值得鼓励的。我感觉对于全球治理来讲,他未来可能也会带来一些后续的反映。比如说全球的富人,他现在已经反对鼓励美国的企业出去开厂,到国外去,要征税。

李捷理:肯定会使用税收这个杠杆来治理。

王辉耀:原本美国采取的限制本土走出去的措施,这个对全球治理或者对WTO都产生很大的影响,包括美国其实在上一阶段已经有些兑现了,有瑞士银行,有免税的一些公司,他便采取强硬的措施要求瑞士银行那些机构提供美国被疑逃税者的账户资料等。

  所以我在想特朗普上台后是否会加强这方面的监管力度,对全球化的治理来讲可能会面临一个转型的时期,怎样更好地衔接全球化2.0。他可能会在美中、美俄、美欧等关系上做文章。如中国现在倡导“一带一路”,那美国何不利用?所以我觉得他在这一方面会不会有一些新的想法,我觉得是值得关注的。

李捷理:我完全同意辉耀刚才说的,我觉得将来全球治理,特朗普上台的话,可能更倾向于从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治理向多中心的全球治理来转变。因为他本身竞选的口号就是主张美国全面回归退缩。他竞选时提到,现在的美国已经不是二战后、冷战时期时的美国,意思是说美国的实力已不是同日而语了,所以对欧盟说,你要我们保护你,你们要分担保护费,你们自己要花钱来共同保护北约。包括对日本、韩国也如此喊话,最后韩国不满意了,声明我们已经付钱了,但他还觉得付的不够。整个来看的话,他是主张全面的退缩。

  而且我记得他竞选的时候讲了一句话,就是他在集会当中说的,他说好多人现在仍处在一个虚幻当中,觉得我们美国还是二战的时候,四五十年代的时候,什么都管,什么马歇尔计划等。他说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等于说美国现在的实力已经大大下降了,资源应更多地用在国内事务。 他在竞选的时候讲了很多话,老百姓很愿意听。他甚至讲到,你到北京、上海去看中国的机场。

欧阳康:他觉得中国比他们厉害多了。

李捷理:他说一比较我们纽约的机场就像第三世界的机场。所以他一讲,好多美国人叫好,他还说你看我们的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都是年久失修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是他的竞选口号很中听,美国老百姓愿意听。所以我认为特朗普时代的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治理模式会全面削弱,或者以G7为中心的全球治理也会被削弱,取而代之的可能是转向G20为核心的全球治理。可能他已经认为美国目前是没有这个实力能够来主导了世界了,承担国际主义义务了。纵观特朗普竞选时的演讲内容,好像我是有这样的一个感觉。

欧阳康:袁院长,不知道你的感觉怎么样?

袁鹏:奥巴马是国际主义者。

欧阳康:还是有这样一种热情是吧?

袁鹏:他是一种民族主义者。

欧阳康:民族主义者与国际主义者之争?

袁鹏:他强调美国至上,美国优先,美国第一。第二个,奥巴马是一个贸易自由主义者,他应该还是贸易保护主义者。很明显是不一样的。他上台之后首先他对多边的兴趣会明显下降,他对双边的兴趣会增高一点。他对G20APEC兴趣不高,因为现在美国对G20的兴趣已经在下降了,就是奥巴马兴趣不大,现在特朗普上台,APECG20怎么合作的问题,我看就是一个考验。

  第二个,他对自由贸易是不感兴趣的,那么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这个是明显的趋向。可能全世界冲击最大的还不是国际安全层面,是经贸层面。经贸层面,像中国、墨西哥,包括越南、东南亚国家现在都很担心。现在像加拿大、墨西哥现在都已经释放出信号,先发制人,愿意跟特朗普重新谈判NAFTA。先发制人的态度给特朗普,让他不至于把它给废了,然后我们可以重新谈。

  所以一句话,我昨天开会讲的,现在全球治理可能面临一个新态势。全球治理传统的两个板块,欧洲、美国,过去是主导者,现在都自顾不暇,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王辉耀:那么现在全世界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国。习主席现在对全球治理的关注度很高。

在这种背景之下,我们思考有利有弊。有利在于我们确实给我们在全球治理中打出中国的创意、提出中国的实践提供了一个机遇,为中国填充全球治理的内涵提供了机遇。挑战就在于我们还得量力而行,有所为有所不为。因为这个不是我们该抗起当头的时候。当年柏林墙坍塌的时候也是119号,(中国)抗起社会主义的头,现在“119”特朗普上台,全世界又让我们抗资本主义的头。这两个头都很大,但是不当头不等于说我们不作为,在这个夹缝里面寻找我们的机会。

欧阳康:杨所长觉得这方面怎么样呢?

杨宜勇:我觉得特朗普上台之后,美国可能在全球的势力范围会略微有所收缩,有一部分可能会收缩到它的国内,这给中国的崛起提供了有利的空间。欧盟在遭遇英国的出局之后,欧盟内部的整合问题也紧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因此,我觉得未来中国要是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这对其在全球治理中间拓展自己的空间和重构自己的地位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现在“G7”我觉得可能将来会被G20超越,但是G20我也觉得太大了,我觉得应该建立一个G20的核心机构。这个核心机构也就是三个国家:中国、美国和欧盟。我希望这个核心机构能够提前对一些重大的国际事务及时协调和拿出一个好的方案,然后引领G20通过执行,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完美、比较理想的方案。

欧阳康:我觉得美国的这一次变化,应该会对全球治理产生非常大的影响。最大的影响是以美国为中心来主导的这个全球治理格局,可能会发生很大变化。要么美国主动放弃,或者是被迫放弃,或者是别国不甘心美国的一元主导,可能趋向多元并举;也可能就是由一个中心高高在上变成了多个中心群雄并举,变成这么一个多元抗争的时代。我觉得这一个时代的到来,对中国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遇。

  对于中美关系我其实并不感到悲观,为什么呢?因为我在关注特朗普历史与现实。刚才大家都谈到,从他的竞选能够一路走来,商业能够做这么成功,家庭能够做这么好,他一定会有一种特殊的智慧、特殊的能力和超人的毅力。从他的历史来看,可以看到美国的实用主义哲学对他的影响,美国的国家利益对他的影响,美国体制对他的制约,美国的精英政治也会不断地敲打他,这些可能会迫使他来跟各国建立一个新的全球治理模式。但是这个模式可能跟原来很不一样,但是也不一定对世界就是一件坏事。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许是对中国一个极好的机会。

四、关于应对中美关系和全球治理变局的建议

欧阳康:如果我们要对中央政府处理好中美关系提点建议,如果从整个全球变局中来看中国的未来发展或者叫中国方案,大家能够提出一些什么具体的建议?

袁鹏:我刚写了一本书,下周就出来了。本来是去年出版的,结果阴差阳错,从去年6月份拖到今年11月份出版。但是这中间出现了英国脱欧、特朗普上台。

欧阳康:世界在不断变化!

袁鹏:后来又加了点。

欧阳康:什么书呢?

袁鹏:书名叫《四百年未有之变局》。

欧阳康:正好是我们现在关注的问题。

袁鹏:副标题是"中国、美国与世界新秩序"

欧阳康: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学习了以后,写一些书评汇集到一块。

袁鹏:建议方面,我想首先第一条,还是要准确地评判当前的全球大变局。因为这个变局确实猝不及防,来得挺迅猛,但是这个全球变局还在过程之中。现在我们都关心欧洲,英国脱欧已经给它一个震撼了,这回特朗普上台又给它一个刺激,下回欧洲人可能还会有冲击,比如意大利、法国的政局。如果法国再出现勒庞上台的局面,那世界就热闹了。欧洲再来一个类似的变局,那对西方世界我们真是得重新思考了。

欧阳康:大家觉得体系要崩溃了,是吧?

袁鹏:是啊,四百年未有之变局!现在在这种大变局之下,我们“十九大”也要开了,要很好的对国际形势进行一个准确的评估。如果不准确评判,我们下一步的很多战略计划可能会不太现实。比方说特朗普上台对美国到底是进一步衰落的重大标志,还是美国有可能经过他的真正的变革再度强大。

欧阳康:变得更伟大。

袁鹏:还有很多需要思考。我觉得第一条建议就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客观、理性、准确地把当前国际局势的真实的面貌诊断出来。不能走马观花似的,到时候弄完了才发现不是这样,白忙了。这个东西就要做实,好多研究都是浮光掠影,看起来很有道理,它经不起时间的推敲,这个东西要注意。

  第二个,要准确判断中国的机遇和挑战。因为看起来中国确实运气不错,机遇又来了,确实是别人送来了很多机遇,杜特尔特、特朗普。

欧阳康:也许是时运,也许是偶然。

袁鹏:但是这个机遇不是争取来的,这个机遇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它是不是机遇,看似是。

欧阳康:是不是陷阱还不知道。

袁鹏:你没接准,它砸你头上了,你接在手上是机遇,砸你头上可能是灾难,或者你把它搞错了,它也是灾难。比如说特朗普上台,大家都说是机遇,但是你仔细分析特朗普的言论。他反复说对中国征收45%的关税,他扬言把中国定位为汇率操纵国。他每次总统辩论大概三句话不离中国,一次总统辩论中十几次提到中国。共和党的政纲对中国也是史上最凶狠的一次,对台“六项保证”都写进对台政策里了。这在过去是不能把它公之于众的。

  所以你不对他作细致的、跟踪式的分析,不对他的团队,他的那帮长期跟我们没有打交道的共和党的传统的鹰派人物、亲台反华的人物不作全面的分析,仅仅看到他的利好,没有看到他对我们带来的巨大挑战,会影响到对形势的判断。所以我宁可觉得,他给我们顶多带来了一个短暂的战略间歇期,在战略间歇期里面我们一定要把背后对我们巨大的挑战摸清楚,而不能简单把它视为一个机遇。否则的话,给我们一个盲目的乐观,最后会误判。

  最后一点,我觉得当务之急可能还是集中精力把自己搞好,欧洲的案例、美国的案例都证明一点,草根对精英的反叛是世界一股新浪潮。实际上中国的草根对精英的反叛一点不亚于欧洲和美国。最大的抱怨还是跟他们一样的,也是反体制、反精英、反权贵。我们国内的这种经济社会面貌,如果不深度反思,不加紧把精力放在我们的社会和经济建设上的话,今后美国、欧洲的这种毛病,迟早有一天也会波及中国。

  在安全领域现在应该也要加倍的谨慎,要进行危机的管控。全世界都把精力往内收,我们的精力一方面是在对外,“一带一路”有所作为,同时也要把精力适度地内移,拼经济、拼民生、拼社会。这样的机遇才能真正转化成我们的机遇。

欧阳康:挺好!杨所长有什么建议?

杨宜勇:如果说中国未来怎么更好地参与全球治理或者主导全球治理,我觉得我们过去已经有了一些很好的基础。比如说上海合作组织,原是基于反恐或者什么战略安全成立的;还有与东盟10国的良好关系;再一个是金砖五国;还有亚投行,尽管亚投行是一个经济的组织。

因此,我觉得中国应该把G20落地,就是说争取把G20的日常办事处(秘书处)设在中国。设在中国我觉得有两个地方可以考虑,一个是海南岛,一个是香港。就像过去把联合国放在美国一样,中国应该做实G20方面多做一些操作性的考虑。切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李捷理:我是非常同意两位,特别是袁院长的说法。现在美国的局势对中国来说当然是一个机遇,但同时也是特别要注意一些容易引起大规模冲突的敏感地区。

  比如说现在很多谈论的问题就是南海的问题,南海这个紧张的局势涉及多边国家,其中大多是美国盟友。南海这个紧张局势随着特朗普上台以后,我的感觉是可能不会像奥巴马时代那样剑拔弩张,但是也难讲,因为据我观察特朗普他是崇拜强人政治,所以他欣赏普京,他觉得奥巴马太软弱了。

  我今年10月份在丹佛参加了一个会议,听了赵穗生关于中美关系的报告,大家都知道他是搞中美关系,在丹佛大学。他作了一个报告,我去听了。 我当时在会上提问时问他,正值美国大选,我们现在面临希拉里或特朗普两人(那时还不知选举结果),我说你认为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若当选将在哪方面会影响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他似乎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他就大力的赞赏奥巴马的处理中美关系的能力,他说奥巴马是最好的,他很欣赏。

  好像给我的感觉就是选希拉里上台,奥巴马的中美政策将会延续。这样我就半开玩笑似地问他,我说那你肯定投希拉里一票,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投她一票,笑着说我也许谁都不投。我个人认为,我们大体可以有一个基本判断,即希拉里上台会追随着奥巴马的政策,中美在南海上也许不会出现属于硬碰硬的危机。,但像特朗普这样的人,人们不太了解他,也许会出现的大的变化,也许要打硬仗。

  所以我觉得中国美关系在特朗普时代,在南海的问题上,应怎么处理,这个方面是非常关键的,因为处理得不好,也许就是硬碰硬的一个结果。因为特朗普要增加军费,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南海问题的怎么处理,也许是一个机遇, 趁美国特朗普新政在亚太地区收缩之机, 抓住这个地缘政治的好机遇,做大南海,可以把南海问题搞好,跟周边国家搞好关系,但也许往会往另一条路上走, 出现更大的南海危机。

  这后一个要是真的紧张的话,也许会影响国内。因为我觉得中国国内的矛盾也很吃不消。去年、今年我回来以后就感觉到,经济压力增大,就像袁院长说的,国内也有很多矛盾。也就是说,这个东西要是外交上没有处理好的话,也许会激化国内的矛盾。而且我最担心中国的是,美国在那边退却,你这里要当头,当头不容易,你要具备很多资源,你要洒钱,你不洒钱不行,但是你要是洒钱洒多了的话,吃得消吗?而且中国经济现在也不是最好,所以我就感觉到,南海问题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怎么处理好。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影响全局战略,特别是中国的这个“一带一路”的发展。

王辉耀:前面我想说两点。第一个,这个特朗普现象改变了美国大选多少年来的一个格局,就是他通过“语不惊人誓不休”,很多极端的观点。比如说我要征收中国45%的关税,我要重新谈判WTO,引起了媒体的关注。而且从一个没有一天政治背景的那么一个公职的人,改变了美国的大选历史。这个对未来的美国政治发展,也是值得中国关注的。

第二点,其实美国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不管怎么说,特朗普也是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当然不保证这就能实现美国的改变。只是说它的体制机制还是很顺的,尽管这个平和的选举下来有些摩擦。

欧阳康:平和交接。

王辉耀:具体谈到对中国政府来讲有什么政治上的建议,我觉得可能有几点可以参考。

第一,我觉得可能我们应该利用它的这种商人的讲究高效、讲究成本、讲究赚钱、讲究实惠,中国现在有这个经济实力来加强跟美国的关系。我觉得跟美国搞好经济贸易往来,实际上是中国一个很大的牌。比如说现在美国很希望重振美国经济、吸引外来投资、制造业回归美国。我们现在有这个实力,我们很多制造业可以去美国。就是说怎么样把这个牌子打好,可能对于维护中美关系至关重要。第一个就是说我们应该在经贸上加强和美国的往来,因为他是商人。而且特朗普的外孙女中文学得非常好,还会背唐诗。正好前两天在一个朋友家里,就碰见一个中国的建筑师哈弗•比尔(音译),他就说他经常去参加特朗普孙女的派对。你说小孩儿中文讲这么好,特朗普他对中国没有一点想法,怎么会让他的孙女讲那么好的中文,对吧?这个说明他骨子里面还是想要到中国来挣钱,有这种想法。我觉得这个方面,中国其实可以充分利用,就是怎么样加强中美之间的经贸往来。

第二,否定了TPPTPIP以后,那么中国能不能提出建立亚太的FTAAP,就是亚太经贸自治区的协议。中国主动伸出橄榄枝,跟跟美国一起来主导,改变原来大家各起炉灶的情况。我觉得这个仍然是中美乃至世界的一个稳定的亚常识,经济的关系是非常的重要。

第三个,南海的问题很紧张,加上韩国现在的事情。这个时候我觉得如果说特朗普他对北约和他的盟国好像要回收的时候,中国能不能主动出击。中国把对包括日本、韩国、东北亚的自贸区以及东北亚的合作搞起来,我觉得中国实际上一直没有建立一个儒家文化圈的理想地,包括东南亚和东北亚。中国在这个时候,如果美国愿意收回去的话,我们能不能以儒家文化圈为基础,不要以体制的意识形态为基础,而是以我们的儒家文化圈为基础来整合东南亚和东北亚。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与欧盟、美国的三足鼎立的局面。中国能不能在未来的八年或者未来的三十年,打造中国在亚洲真正的影响力,这是个关键。我们可以一方面给美国打经济牌,另一方面在地缘政治上积极掌握亚太地区的主动权,把周边的国家聚拢起来。

最后,我觉得中国应该采取主动的外交策略。特朗普上台的第一天,他的顾问就说奥巴马不承认AIIB是个战略失误。那么我们也可以释放一些主动的信号,以一个积极的态势,争取中美关系的和谐互动。我们上述对话也提及,特朗普可能想要联俄抗中,对吧?

欧阳康:对,这个有可能。

王辉耀:因为中国是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是美国真正的竞争对手。所以说我觉得我们的战略可以改变。实际上对中国的发展来讲,开展跟美国的合作,是中国腾飞或者未来中国崛起的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包括共同参与全球治理,我认为还可以跟美国提一些共同参与治理的新机制。利用这个机会,我们应该跟美国加强经济上的联系,在地缘政治上跟东北亚、日本、韩国、东南亚等亚太国家加强关系,这是非常有必要。

欧阳康:我跟大家的感觉也非常相似。我自己搞哲学,喜欢从方法论上谈。

第一点,我觉得首先是对世界变局和美国的演变,也包括对中美关系未来发展要有一种复杂性的思维来探讨。世界本来就很复杂性,现在看来正在越来越复杂,正在由原来一个比较明显的总体体系正在转化为一个边界不太清晰、多元的一个体系,不确定性极大增加,风险更大。而这种转化可能会带来很多问题,也可能带来很多机遇,同时也是挑战。对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一种警觉,认真的去研究它、琢磨它。尤其要有一种忧患意识。

  第二点,我们还真是需要对世界格局的未来发展作专业的、深度的研究,真正把握它未来的趋势。各国之间其实还是有很多共同的东西,经济发展,相互协调,生态文明等,还是有很多连接点。但是又有一个利益的局部分化。如何在两者之间把握国际关系未来的走势,包括美国这一次总统选举带来的震动或者是政策的一些调整,可能给中国带来影响。

  第三,我们要集中精力做好中国自己的事情。这是中国应对世界变局的根本基础和前提。对中国来说,如果有足够的智慧来抓住目前世界变局所提供的机会,不仅能够按照世界未来发展的要求做好中国的事情,也有必要进一步根据世界未来的发展来争取在世界更多的话语权,包括从经济、政治、社会、军事、文化、生态、科学技术等方面促进世界发展,最终要达到引领世界发展。我希望我们能够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世界变局,由“跟随”到“同行”到超越直到引导其未来发展方向。

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今天的讨论只能暂到这个地方。我们回头还可以继续探讨。如果大家有什么新的想法,我们还可以以其他方式进一步交流探讨。非常感谢大家!


制作团队

本次论坛主持人:欧阳康

现为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院长,哲学所所长,二级教授,华中学者领军岗。

电子邮箱kouyang@mail.hust.edu.cn

本次文案指导:顾建明,杜志章

本次文案责任编辑:袁蹊 张秀凤 张思怡 石敬琳

(编者注:本文所述观点为嘉宾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研究院立场。我院保留本文全部版权,如需转载或引用请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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